JUN writes

　　又是燕子穿梭屋簷間。都五月了。

　　今年我站在新店市街頭看燕子紛飛，而去年，去年忘了生活中在忙著什麼，無暇注意到街頭的燕子，想不起來上一個春夏交替之際我是否抬頭望著哪裡。回到前年，再模糊一點回到大前年……再早一些些……我斜背著大背包，在三峽鎮狹窄的馬路邊，望著燕子群在我頭頂上呼嘯來呼嘯去，好奇地在每家屋簷下探尋燕子窩的蹤影。那是我第一次注意到街頭的燕子。

　　那年我大一，大一的我，在想些什麼呢。

　　跟蹤她的背影，不，我止住腳步，不該打擾她。

　　我繼續在新店市街頭走著，天空飄著雨，還有陰暗潮濕的空氣。跟她比起來，現在的我有些不同，但探索那不同的這兩年卻讓我們更親近，不再試圖分裂。即使如此，身處在同一個空間的我們還是希望維持原來的樣子，原來就有的樣子。

　　五月，這時節，破蛹而出的不是蝴蝶，是一雙望見赤裸的眼。相望中望穿斑斕彩衣，朝那願意什麼都沒有的軀體注視著，她想走出堅硬的外殼，脫去緊覆全身毛細孔的薄膜。過程中，最重要的是，不說話。請保持沉默。

　　列了喜歡自己和不喜歡自己的幾個點，否定多過肯定的。

　　不像以前那樣愛哭了，放榜那一刻，或是結束與家人不愉快的通話之後，沒有眼淚流下來，出乎自己意料之外。但是當我用不完全的詞語試著拼湊出這幾天的心情時，聲音伴隨著淚水，像一塊觸感極度粗糙的麻布。

　　霧氣迷濛的鏡子裡，我注視著那雙往下延伸的肩線，膚色的山稜線在呼吸著，我發現那是別人的生命，那起伏多麼與我無關。

　　想帶著這副身體到離這裡很遠的山裡去，但是，逃走了我什麼都不是。想要一再拋掉過去重來，只是遁入無止盡的輪迴，不是成長－－希望體悟這道理只花我二十五年的代價。

剝去層層塑膠花瓣

我和我的軀殼一無所有。

放棄那些想像和期望吧，就像法律怎麼可能做到正義。

　　六點二十八分自然醒來，然後再也闔不上眼。

　　突然間想了很多，昨天的這幾天的這一年來的所有問題都一一浮現，有些問題久違地令我自己嚇了一跳。很多自己的聲音冒出來，有的自問很久沒問過自己的問題，有的喃喃從來沒有說出口的話。

　　時間點是Ｌ暫時離開我的那天－－這一切與他沒有全然關係只是時間點巧合－－那天晚上當我（又）微微發著抖在排練場上分享完最近看書的心得後，那些＂所得＂彷彿隨著我說出來的話跟著一點一滴消失在空氣中，原先身體裡有的一種重量突然拔空，從此的幾天生活，身邊的一切人事物於我又如過眼浮雲。像回復到長了重量以前的那個自己，又不完全一樣，怎麼了？我不知道。

　　討厭這樣輕的感覺，像枯掉的樹枝，像行屍走肉。

　　接連兩天身體不舒服，藉口讓自己暫且從考試的書堆中抽身，能躺著不動就躺著，但卻兩個晚上失眠，肌肉無力但我躺著無法不動，無法入睡。Ｌ回來後，我鬧了彆扭。隔了幾天不見，我還是喜歡看他的樣子，看他愈見成熟的樣子，但是我急於向他要求加倍的關懷，錯過了從容欣賞的時機，也忘了這些模糊未清的心理轉折旁人怎能一下子就明白。

　　曾有一段日子過得讓我覺得，規律的上下班談戀愛然後結婚生小孩，要踏上這種生活還真是容易的很，但那種心理反諷多於期待，我仍然選擇住進了排練場邊，只是今天早上讓我醒來的第一個問題是：這樣的自己有可能成為自己選擇的樣子嗎？

　　我遇見了前所未有貧瘠的自己，否則我不會這麼害怕。

　　我伸展出右手臂，高高地伸向天花板，然後想起，不自覺中我不只一次會在自己單獨時做這樣的動作－－伸直手，我想要抓到，想要碰觸這個世界再多些，想要獲得某種救援。